伊丽莎白二世作为皇室收藏的监护者,在其在位期间通过开放展览以及定期出借藏品,使历史中少有机会与公众见面的皇家藏品被更多人熟知。与此同时,女王的支持也对英国包括皇家艺术学院在内的艺术机构的运作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作为在其时代最容易被识别的人物之一,女王形象也已成为一个象征,在众多以此为母体进行的艺术创作中,成为诘问君主制及英国殖民史的对象。
皇家收藏品有着不寻常的地位,由女王作为君主为她的继承人和国家所保管,而不为其私人所拥有。1952年伊丽莎白登基,成为皇家收藏品的托管人,这些藏品包括查理二世和乔治三世收购的大量莱昂纳多的绘画作品,以及一系列容纳这些收藏的皇家宫殿。作为英格兰教会的最高领袖,女王拥有16000多座教堂和42座大教堂,是英国自中世纪早期以来最重要的建筑遗产名义上的负责人。作为英国司法的代表人物,女王也是英国四大律师学院(Inns of Court)和皇家司法院(Royal Courts of Justice)拥有的大量建筑、装饰和美术遗产的象征性负责人。
伴随伊丽莎白二世统治的深入,这些藏品越来越多地进入公众视野。当女王举行国宴或官方晚宴,代表英国政府招待国家元首、外交官或贵宾时,晚宴的亮点通常是参观皇家收藏,它们是皇家软实力的体现——在白金汉宫参观女王画廊的临时展览,或在温莎参观皇家图书馆精心挑选的藏品。1993年皇家收藏信托基金成立后,向外部机构出借藏品的情况开始变得频繁。21世纪初,通过多次定期向国际机构出借藏品,这批收藏开始成为主流艺术史的一部分。
女王的艺术顾问是安东尼·布朗特(Anthony Blunt)——布朗特为女王工作到1972年,正是他将女王真正引入了美术领域。在布朗特退休六年后,他被公开披露为苏联间谍。布朗特组织了位于白金汉宫西侧的女王画廊(Queen’s Gallery)的建立。自1962年开放以来,女王画廊持续举办了82个主题展览,展示皇家收藏的作品。但最大的变化是在1992年温莎城堡的灾难性火灾之后。在此之前,这些收藏品一直由皇室直接管理,但在1993年,它被设立为一个慈善信托基金,负责照看和分享艺术品,资金来自向游客开放皇家宫殿的收入。而且,打破传统,白金汉宫在夏季开放,这时女王通常不在宫中,这就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新收入来源。
新的系统在照看藏品与分享藏品上运作良好,自1993年以来,该信托基金将其大部分盈余用于三个主要项目:1992年火灾后的温莎城堡翻修;2002年女王画廊的扩建,以及2002年在爱丁堡的荷里路德府建立的一个新画廊。
在伊丽莎白时期,收藏品的主要优先事项是公众访问、保护和编目。许多最优秀的艺术品可以在15个向游客开放的皇家驻地看到(最重要的是温莎城堡、白金汉宫、霍利罗德豪斯、汉普顿宫、伦敦塔、奥斯本宫和布莱顿的皇家展馆)。对于游客来说,能在最初委托或收购的历史环境以及宫殿和女王画廊的临时展览中看到艺术作品是一种荣幸。
在Covid-19大流行之前,皇家收藏的一切都很顺利。在2020-21财政年度,随着封锁和国际旅游的损失,总游客人数从328.5万骤降到15.5万。收入从7200万英镑下降到700万英镑。虽然2021-22年的数字尚未公布,但它们很可能一样糟糕。不可避免的结构调整导致皇家收藏馆失去了165个工作岗位,占总数的30%。在这些离职者中,德斯蒙德·肖夫·泰勒(Desmond Shawe Taylor)暂时结束了女王画作鉴定师(Surveyor of the Queen’s Pictures)的职位,这个头衔可以追溯到400年前。
《艺术新闻》在对伊丽莎白统治时期前50年的调查中发现,在这期间,只有20幅画作的皇室新增收藏,这对7000余幅作品来说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补充。这项调查只涉及绘画,而且都是肖像画:两幅女王的画,两幅她的杰出朝臣的画和16幅历史人物的画。据估计,收藏的总成本为几十万英镑。在过去的20年里,收购工作继续保持在一个类似的较低水平。
尽管伊丽莎白对视觉艺术的参与可能是有限的,但她身边有很多兴趣浓厚的家族成员。女王的母亲是一位重要的收藏家,购买了莫奈和西斯莱的画作。伊丽莎白的丈夫爱丁堡公爵(2021年4月去世)热衷于水彩画,曾经由艺术家爱德华·西戈(Edward Seago)担任老师,也是一位个人收藏家。而她的儿子查尔斯王子对水彩画更加熟练,并对建筑遗产有着深厚的感情。
虽然皇家收藏以女王的名义行事,但她基本上把监督组织工作留给了查尔斯。他是皇家收藏信托基金的第一任主席,任职28年,直到2021年3月,他才将权力移交给银行家詹姆斯·利·彭伯顿(James Leigh-Pemberton)。这一变化可能被认为是谨慎的,因为查尔斯可能会继承王位,届时由君主保留主席职位并不合适。
女王的支持对英国许多艺术机构的运作至关重要。伊丽莎白二世不仅仅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艺术收藏之一的信托所有人,其在位期间也为众多艺术机构打出了旗号——她至少支持了30个艺术组织,从伦敦的皇家艺术学院(RA)等主要机构到伦敦的皇家水彩画协会等不那么引人注目的组织。
伊丽莎白二世与菲利普亲王出席皇家艺术学院安南伯格庭院的开幕,2002年 © Photo: Royal Academy of Arts, London
皇家艺术学院网站上的时间轴概述了来自女王的这“70年的赞助”,强调了女王在位期间对该机构的访问。例如,1955年,女王作为第一个拜访皇家艺术学院的君主参观校园。为什么女王的赞助对RA如此重要?其前秘书和首席执行官查尔斯·索马里兹·史密斯(Charles Saumarez Smith)告诉《艺术新闻》:“作为一个皇家机构,有一种长期稳定的感觉,不受政府控制。当我在皇家学院时,我发现,作为皇家机构和学院都是非常重要的。它是由乔治三世创立的;摄政王给了它权力;它仍然独立于政府;我们与女王会面,对她负责,而不是对国家负责。”皇家学院的现任首席执行官吕格尔(Axel Rüger)概述了该机构如何定期向君主报告。“女王对皇家学院有强大而坚定的支持;例如,她签署了皇家院士的所有职责。”
王室品牌的威望可以说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尤其是对具有慈善地位的组织,如RA和英国艺术基金(the Art Fund)。女王在1953年成为艺术基金的赞助人,当时英国和它的博物馆正在处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后遗症。皇家关系也有助于提高收入。艺术基金的声明称:“在2016年为格林威治皇家博物馆购买伊丽莎白一世的无敌舰队肖像画中,感受到了女王陛下对艺术基金的皇家赞助”。该肖像是由伦敦的格林威治皇家博物馆在获得遗产彩票基金的740万英镑拨款的筹款活动后购买的。
艺术基金主席克里斯·史密斯(Chris Smith)强调,已故女王“六十年来的赞助帮助照亮了保护具有国家意义的作品的重要性,以及在英国各地珍惜和维护公共收藏品供大家欣赏的必要性。我们非常感谢她多年来对我们工作的奉献”。
同时,女王还通过国王爱德华七世在1902年设立的功绩勋章(OM)来表彰关键的文化人物。英国政府官方网站表示,该勋章是“君主授予在艺术、学习、科学和其他领域(如公共服务)有杰出表现的个人的特殊荣誉标志”。荣誉勋章的现有成员包括艺术家大卫·霍克尼、大英博物馆前馆长尼尔·麦克格雷格(Neil MacGregor)和建筑师诺曼·福斯特(Norman Foster)。
英国文学家鲁德亚德·吉卜林(Rudyard Kipling)和艺术家弗朗西斯·培根曾罕见地拒绝了荣誉勋章,大卫·克尼(2012年)也曾表示,接受该荣誉仅仅是因为“拒绝它是不体面的”。但卢西恩·弗洛伊德(1993)全心全意地接受了荣誉勋章:“接受是件好事……毕竟,英国接纳了我。”
作为在其时代最容易被识别的人物之一,伊丽莎白二世被当时最有趣的一些艺术家所描绘,从1955年的彼得罗·阿尼戈尼(Pietro Annigoni)到2001年的弗洛伊德,以及从塞西尔·比顿(Cecil Beaton)到安妮·莱博维茨(Annie Leibovitz)的摄影师。在2012年的钻石庆典上,国家肖像馆举办了一个名为“女王:艺术与图像”(The Queen::Art and Image)的巡回展,呈现了60件包含伊丽莎白二世图像的作品。皇家收藏为拥有弗洛伊德的肖像而毫不掩饰地感到自豪,并在2012年获得了安迪·沃霍尔的四幅女王肖像。沃霍尔曾宣称:“我想和英国女王一样出名”。
在很大程度上,伊丽莎白二世的形象已经成为一个象征,而非一个具体的人,在众多以此为母体进行的艺术创作中,作品既反映了艺术家的个人艺术目标,也是君主制、英国殖民历史的变化的体现。
弗洛伊德2001年创作的女王肖像是伊丽莎白二世最为著名的肖像之一,这也是艺术家最小的画作之一,尺寸约为9.5×6英寸,但它具有强大的冲击力,整个构图都被女王的脸所填满,顶部是弗洛伊德特别要求女王佩戴的闪耀的1820年钻石头饰。这幅肖像画并不是一个委托作品。弗洛伊德要求为女王作画,她同意了,随后弗洛伊德将作品捐赠给了皇家收藏信托基金。对于弗洛伊德为这位年迈的君主所画的直率的、不讨好的但富有表现力的肖像,人们仍然意见分歧。
在塞西尔·比顿(Cecil Beaton)于1953年为伊丽莎白二世创作的肖像中,女王头戴帝国王冠,身穿由服装设计师哈特奈尔(Norman Hartnell)设计的貂皮斗篷和金色加冕礼服,被呈现为一个童话般的君主形象,比顿以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哥特式女教堂为背景,进一步加强了历史的戏剧感。这种传统的华丽有意为战后阴郁的英国打气,但与此同时,年轻的女王几乎被她所有的仪式性服装所淹没。
杰米·里德(Jamie Reid)为性手枪乐队(Sex Pistols)的单曲《上帝保佑女王》(God Save the Queen)创作的艺术作品,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具标志性的朋克图片。它创作于1977年伊丽莎白二世登基25周年,这一年份使作品更具有挑衅性。里德对女王的经典黑白照片(由皇家摄影师彼得·格鲁贡拍摄)进行了暴力的颠覆——撕掉眼睛和嘴巴,用从报纸头条上剪下的字母以勒索信的方式取代单曲的标题和乐队的名字,这位乐队咆哮的歌词提供了完美的视觉表达:“上帝拯救女王/她不是人/没有未来/在英格兰的梦中”。在这里,君主已经沦为一个被侵犯的电子符号,漂浮在国旗上,并暗示对国家所处的混乱状态视而不见。她的特征已经被撕掉了,就像朋克运动想要撕掉的社会与君主制一样。
圭亚那裔英国艺术家休·洛克(Hew Locke)创作了许多描绘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作品,所有这些作品都表达了他与英国君主制和国家的殖民遗产之间的矛盾关系。这可以追溯到艺术家先是在苏格兰,然后在前英国殖民地圭亚那度过的童年,随后在伦敦南部的布里克斯顿(Brixton)度过的成年生活。洛克的混合媒体组合雕塑来自他的《温莎之家》系列,由过多的廉价塑料玩具和饰品制成——作为全球经济的一次性产品,它们同时创造、装饰和破坏了君主的形象。作品标题《Koh-i-Noor》 指的是光明之山钻石,它是世界上最大的钻石之一,在1849年英国吞并旁遮普的第二年被割让给了维多利亚女王。自1937年以来,这颗巨大的宝石被镶嵌在皇太后的皇冠上,并与其他皇冠上的宝石一起存放在伦敦塔中。